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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7章 銀珠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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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長弈徹底慌了

話音剛落, 千祈撐在墻壁上的手陡然一顫,不受控制般滑落下來。那柄長劍倒映出刺目的寒光,刺得她心頭一緊, 發澀發疼。

饒是她對宋書禮並無男女之情,但經歷這麽多風風雨雨後, 他已經是對她而言很重要的人了。況且她此時心中清楚,宋書禮就是九天上的月禮上仙。他來下凡歷劫, 若因她而死, 歷劫失敗,恐怕神身也會受到重創。

她不可能坐視不管。

但是遙遙地望著沈長弈陰鷙狠辣的目光, 她一個神女, 竟第一次從心底生出些許怯懼般的寒意。

千祈不知道一個人是經歷了怎樣的事情, 前後才會變得如此割裂, 昔日光風霽月、一塵不染的青衣公子如今竟為了尋她癲狂至此, 甚至不惜親手弒殺帝師弟子。

但她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是,為了將她留在身邊,他什麽也做得出來。

沈長弈淡淡地往院子裏瞥了一眼,見並無動靜,不由得輕蹙眉頭,不耐般地說道:“千祈,本王的耐心是有限度的。”

宋書禮垂眸看著架在他頸間的長劍, 寒光映徹, 倒映出他似雲若霧般溫柔的眉眼。他在心裏嗤笑著, 笑這一個凡人如此狂妄, 自不量力, 自己隨意使出一個法術就能將他挫骨揚灰。

但是他並沒有這麽做。一是他以神身下凡, 本就觸犯九天禁忌, 若再在凡人面前使用神力,恐怕自己會遭受上天的懲戒。

二則……

他不由自主地擡眸,也向院子裏看過去。其實他心裏是矛盾的。他既想護住她,留下她,不再輕易放手,又很想知道,面對這樣的抉擇,她會怎麽選。

她會為了自己,回到她原本想要逃離的地方嗎?

“沈長弈,你放過他。”

就在二人屏息之際,不遠處竹簾輕卷,一身靈動的紫衣就這樣出現在眾人面前。

千祈緩緩走出,發間的步搖一步一晃,閃動著清澈的光澤。她在院子中央緩緩停住腳步,看著持劍的沈長弈,深吸一口氣,道:“你放過他,我跟你走。”

沈長弈看著她,突然又懶懶地笑了,只是眸中目光卻比先前還要寒冷百倍。

“千祈,你果然在這裏啊。”

他又收回目光,睥睨般地看著宋書禮,似笑非笑:“一身文人風骨的宋先生,竟然私藏本王未來的王妃,你可當真是膽大包天。”

宋書禮並沒有說話。他定睛望著千祈,淡淡地扯起嘴角,卻不知道自己該喜該悲。

沈長弈看千祈站在距離他如此遠的地方,心中沒來由地生出一股煩躁。他望著千祈,笑得繾綣:“千祈,你快過來。”

千祈並沒有動彈。她皺著眉說道:“你先放了他。”

沈長弈面上笑意微凝,握著長劍的手不自覺地收緊。事到如今,她第一個想到的,就是護住他的性命嗎?

宋書禮也情不自禁地笑了。他譏諷般道:“原來,千祈滿不情願地跟你回去,是為了我啊。”

“你住嘴!”沈長弈微微瞠目,眸中怒意橫生。

“和本王談條件?好啊。”他突然露出一個詭譎的笑,而後把長劍再次收緊,緊緊地抵著宋書禮頸間的肌膚,仿佛下一秒就會血濺三尺。

“你若再不過來,本王可不能保證他能不能活到明日。”

千祈一時無言,她著實沒想到他如今手段狠辣至此,一步一步緊逼著她。但是看著這樣的他,她沒來由地生出一股不甘,甚至想到一個近乎卑劣的念頭。

他不是沒她不行嗎?他不是拿別人的命逼她嗎?

她遠遠地望著他,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。在他好整以暇的目光下,她猛然抽出發間的珠釵,直直地抵在自己的心口處!

沈長弈大驚失色,瞳孔驟縮,手中的長劍也不自覺地松動。宋書禮也驟然一抖,連頸間被長劍劃出一道血痕也未曾發覺。

沈長弈褪下了原本的威嚴與散漫,一向自持的神色盡數崩塌,聲音都帶著難以自抑的顫抖:

“千祈,你瘋了?!你這是要做什麽?!”

“沈長弈,我沒瘋!不清醒的人是你!”千祈大聲說道,“長劍斷命,碧血無辜,你好好看看,這還是從前的你嗎?!”

沈長弈似是被這句話戳中了心中某一角,他微微怔忪,但是突然間,後頸處的妖紋又開始隱隱閃爍,一點一點吞噬著剛要萌芽的善意與本心。

他只覺得頭疼,要命地疼。

他顧不得其他,也沒再思考方才的這些話,只是慌張道:“千祈,這些事我們回去再說,回去我們好好說!你先把珠釵放下!”

千祈知道自己現在說那些道理根本沒有作用,幹脆不再說這些,畢竟現在救下宋書禮才是最要緊的。

她朝著他們二人佇立的方向,用力喊道:“你先放開他!不然,我就把它刺下去!”

沈長弈看了一眼宋書禮,又回眸看著她。嫉妒,不甘,憤懣,這些情緒層層上湧,但它們都被另一種感覺死死壓制著。

那是恐懼,是害怕失去她的恐懼。

他徹底慌了。

“好,我答應你!”他說道,“我什麽都答應你!”

他松開蒼白的手,沈重的長劍旋即落地,發出清脆的聲響。

而後,他向周圍的官兵示意,讓他們都紛紛退開,給宋書禮留出安全的空間。

宋書禮最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。那是一個極為覆雜的眼神,混雜有不甘,有嘲弄,有同情,有漠然。隨即他悠悠然邁步,朝院子裏走去。

沈長弈不懂其中意味,也不想去理會。他的註意力全在千祈心口處那一把珠釵上,銀制的珠釵在暮光下流淌著淺淺的光輝,他卻覺得如同奪命寒刀。好像它刺下去,魂飛魄散的就是他一般。

看著宋書禮終於安全了,千祈提著的心也放了下來,默默收起了尖銳的銀色珠釵。

沈長弈見狀,急切地呼喚著她:“千祈,你過來吧。”

千祈抿唇,她沒有後退的理由。她平呼一口氣,匆匆看了宋書禮一眼,示意他自己會一切小心,而後便緩緩向他的反方向走去。

她還沒有走到沈長弈身邊,沈長弈突然急不可耐地大跨步走上前來,停在她面前,深邃的眸子直直地對著她。

千祈囁嚅著,正在思忖要說些什麽,猝不及防地,沈長弈突然俯身,死死擁她入懷。

她身子一抖,有些詫異:“你,你這是……”

沈長弈緊緊地抱著她,像是抱著失而覆得的珍寶。千祈在他的懷中,看不到他現在是怎樣的表情,只是聽他低聲說道:

“千祈,對不起……我只是想帶你回家……”

“我失去的太多了,我不能再失去你了……”

這一刻,他好像卸下了身上所有的偽裝,無論是清冷自持,謙和溫潤,還是威嚴睥睨,張狂瘋魔,仿佛都被這個久違的擁抱瓦解了。

他一遍遍地重覆,低聲喃喃:

“我不能再失去你了……我不能再失去你了……”

他的擁抱那樣緊,幾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,仿佛要把她鉗在懷中,刻入自己的靈魂裏。

千祈有些不忍,也低聲回應了一句。

“嗯,我明白。”

他對她的執念,他一次次的矛盾與掙紮,她全都看在眼裏。

如何能不明白呢?

她緩緩擡起雙手,像是想要回擁住他。可是不知為何,那雙纖手只是剛剛擡起,便在空中一滯,又輕輕落了下來。

敏銳的他自是覺察到了。但他什麽也沒說。

千祈輕嘆一聲,別過頭,望向一旁的柳樹。金色的暮光給殘敗的樹枝勾勒上一層金邊,即使柳枝被風摧殘得不成樣子,遠遠望去,竟也如同火樹銀花般,讓人覺得璀璨動人。

但是無論現在的場景再美好,也終究是夜幕前的匆匆一瞬,就像太陽給這枯萎生命的施舍一般。殘陽沈沒後,枯樹還是枯樹,殘敗還是慘敗,不可能因為這一時的表象重回昔日的盎然。

終究是不一樣了。千祈心裏想。

許是千祈用生命威脅他的事情起了作用,回到王府的這幾天,沈長弈對她格外小心,格外縱容。他撤去了在她的房間外監守的侍從,許她自由出入,也不會再逼問她一些令她頭疼的問題。

他的意思是這樣的:只要她不離他而去,不拿性命開玩笑,她可以做任何事。

千祈想,不管怎麽樣,這總歸是個好兆頭。這樣以來,她也有充足的活動空間,去調查他的計劃,調查他性情轉變的原因。

一來,可以挽救一下他們如今垂垂危矣的感情;二來,更是為了尋找血靈石搜羅線索。

只是大婚的日子一天天逼近,沈長弈最近卻總是不在府中,不知道入朝辦什麽事情了。她總有一種強烈的預感,覺得他正在忙的事情與他的計劃有關。但是每次她旁敲側擊地找少溫打聽,少溫的嘴就像被沈長弈縫起來了一般,什麽也不透露。

倒是難辦。

某一日,沈長弈又是夜晚才匆匆回到府中,直奔向了書房。千祈覺得這倒是個好機會,便又做了些他愛吃的糕點,想著送到他的書房,套套他的話,順便留意一下他桌案上的機密文書有沒有什麽線索。

她走到書房門前,深吸一口氣,正想要提前問一句自己放不方便進去,後來轉念又一想,他若為了躲避自己,藏起來了重要的線索,可就虧大了。

就是要殺他個措手不及才好。

況且,他也不會真的拿自己怎麽辦的。

這樣想著,千祈一句話也沒說,直接推門而入,一邊走進去一邊歡快地說道:

“殿下,看我給你做了什——”

話還沒說完,她看著眼前的場景,瞬間把自己要說的話全都噎進去了。

沈長弈上身未著裏衣,又或許是剛脫了。總之,他上身半裸,雪色的肌膚在如霜的月光下一覽無餘,一層薄肌勾勒出柔和的曲線。許是被來人所驚到,他慌忙拽下一旁的大氅披在身上,而後冷冷地回眸,神色微慍。

不是啊,這人怎麽在書房換衣服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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